【同读一本书】虫子解读《红楼梦》第二回之二

潇湘虫鸣 ▍

同读一本书红楼梦第二回之二

贾雨村的闲情与曹雪芹的闲笔

         -曹雪芹为何要把贾雨村送进破败的智通寺

《贾雨村的闲情与曹雪芹的闲笔》

前面我们提到，贾雨村因一面之缘，认定了娇杏就是他才子人生的“佳人”之后，一旦重逢，便两日之内闪婚，成就了这段“才子佳人”的佳话，嫡妻一过世，又将娇杏扶作正室，这些情节表现了他真性情的一面。贾雨村的这个性格特征，在小说的第一回就有体现。中秋夜送衣赠银的次日，甄士隐欲再修书相助，遣人去请雨村时，家人回报：“和尚说，贾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，也曾留下话与和尚转达老爷，说‘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，总以事理为要，不及面辞了。’”读到第二回，回头再看这个情节，贾雨村那百无禁忌、率性而为、洒脱不羁的性情跃然纸上。

不过一个贾雨村这样真性情的人，极度恃才自恋，又有强烈的功名利禄之心，加上薄情寡义的个性，我行我素、雷厉风行的行事做派，他干起坏事来，那也一定是无惧鬼神，不怕人言，心缺廉耻，脸无惭色，挥洒自如，无所顾忌！贾雨村这种奸臣酷吏的潜质，在第二回已经初现端倪。第二回书里说，他自任知府之后，“虽才干优长，未免有些贪酷之弊；且又恃才侮上，那些官员皆侧目而视。”被上司弹劾罢官时，免职的公文一到，周围的官员无不喜悦，贾雨村虽然内心惭恨，“却面上全无一点怨色，仍是嘻笑自若”。对此，脂砚斋的批语是：“此亦奸雄必有之态”。此时的贾雨村初入仕途，还是一个宦海新手。经过这一番锤炼，到小说第四回再度杀回官场，在薛蟠杀人案的审理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时，他那奸臣酷吏的嘴脸便暴露无遗了。关于这一点，我们以后读到第三回，通过贾雨村的复职看《红楼梦》的官场风气时，还会进一步分析，这里暂且略过，只结合他的真性情说说他身上让甄士隐、冷子兴、林如海和贾政等人都着迷的个人魅力。

看人先看脸，我们且来看贾雨村的外貌。《红楼梦》全书几百个人物，作者正面描写其容貌的角色很少，而贾雨村是其中之一。在第一回书里，作者透过娇杏的双眼刻画贾雨村，说他“敝巾旧服，虽是贫窘，然生得腰圆背厚，面阔口方，更兼剑眉星眼，直鼻权腮”。这个样貌，娇杏的评价是“雄壮”（这人生的这样雄壮，却又这样褴褛），脂砚斋的批语则是“莽操遗容”。也就是说，在姑娘家看来，贾雨村是比较帅气的，除此之外，还有一种她能感受到，但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气度。而对于阅历丰富、懂点相人之术又熟读史书的人（比如脂砚斋）来说，贾雨村这副容貌透露出来的气度是不陌生的，就是权臣曹操之相嘛。曹操是什么人就不用解释了，古人对曹操通行的评价是：治世之能臣，乱世之奸雄。那么类似曹操的长相是什么样的呢？我认为大致可以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：霸气，权谋，才干——曹操是权臣，又是军事家；宏阔，潇洒，才华——曹操是诗人。

贾雨村的外表不同凡响，他的内在是否与此相符呢？

我们先看权谋、才干的一面。关于这一点，此处我们不展开讨论，只做一个简单的说明。在小说第三回，贾雨村依附贾府势力复职，谋了个应天府府尹。到五十三回时，他授职的消息跟着王夫人的兄弟王子腾升官的喜讯一同传来：“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，贾雨村补授了大司马，协理军机参赞朝政”。曹雪芹用词故意弄得半古半今，半真半假，给贾雨村设置了一个大清朝没有的官职，但其级别大致还是清楚的——有协理军机参赞朝政的职权，相当于军机大臣的副手，属于比较高级的官员。贾雨村做到这个级别的官员，当然得力于贾府势力集团的扶助，但他若没有真才实学和权谋手腕，那也是万万不能的。

接下来重点分析贾雨村身上诗人的一面。

曹雪芹只在第一回里写到过贾雨村吟诗作对，存诗两首。

其一：未卜三生愿，频添一段愁。闷来时敛额，行去几回头。自顾风前影，谁堪月下俦？蟾光如有意，先上玉人楼。

其二：时逢三五便团圆，满把晴光护玉栏。天上一轮才捧出，人间万姓仰头看。

对第一首诗，红学家蔡江义是这么评价的：“这首五律从文字技巧上看作得还是相当工稳的，起、承、转、合皆合法度，对仗多用流水对，气脉流畅。特别是首联，用对偶起而令人不觉。“一段愁”三字借李白诗意而暗切诗题，尤见功力。贾雨村不久便赴考中了举，为官贪酷被黜后还受聘在林如海家中当塾师，教林黛玉功课，可见其学识与文字根基是相当不错的。”

而第二首诗，脂砚斋的批语是：“奸雄心事，不觉露出”。也就是说，这首诗暴露了贾雨村的远大志向。

我们现代人如何评价这两首诗，又如何以这两首诗去评估贾雨村的学识才华姑且不论，这里只说说小说当中的人物贾政对贾雨村的评价。冷子兴介绍贾政时说，他“自幼酷喜读书，祖、父最疼，原欲以科甲出身”。后面第七十八回，贾政命贾宝玉、贾环、贾兰三人作诗，又提到他“起初天性也是个诗酒放诞之人”。虽然贾政自谦“自幼于花鸟山水题咏上就平平”（第十七回），但他在诗词的欣赏和品评方面具有专业级别的能力，当属无疑。

书中第十七回“大观园试才题对额”中有这样的情节：大观园竣工之后，贾政携清客们前去验收，并题匾额对联。在进园子之前，贾政对清客们说：“我们今日且看看去，只管题了，若妥当便用，不妥时，然后将雨村请来，令他再拟。”从这句话里我们可以解读到三层意思：其一，贾政身边的清客多有文人骚客，在他心目中，贾雨村的才学远在这些清客之上，而且可以毫不忌讳地当众说出来，因为他认为这是公认的事实。其二，大观园是为元妃省亲而建，在皇权社会，皇室的家事就是国事，元妃省亲至少也算得上“准国事”，园中匾额对联的质量何等重要，但在他看来，只要贾雨村出手，这事儿就能办得妥妥的。最后，即便是贾政这样忠厚的人也不能免俗，他故意随口提到贾雨村，恐怕不无炫耀之意——官职不低，又公认有才学的贾雨村，是贾府的自家人，可以随叫随到。

总之，贾政的评价告诉我们，贾雨村的诗文才华不一般，素有美誉，甚至可以作为他这个皇亲国戚的炫耀之资。再说了，如果贾雨村才学平平的话，科第出身的林如海也不会将他聘为爱女的老师。

由上述可见，贾雨村的内在与他外表的曹操之相是相符的。但我们要注意的是，脂砚斋形容贾雨村的样貌有“莽操遗容”，那是一个研读过《红楼梦》全书的读者的评价，而书中与贾雨村交往的人们如何评断他这个人，我们就不能这样去解读了。比如贾雨村被罢官时，明明内心惭恨，表面上却“全无一点怨色，仍是嘻笑自若”，在旁人看来，肯定觉得此人相当有粪土功名的气概。而罢官之后，贾雨村“将历年做官积的些资本并家小人属送至原籍，安排妥协，却是自己担风袖月，游览天下胜迹”，一副洒脱率性，逍遥自在，不以功名富贵为念的名士风度。不知根底者，必定会错把他看做甄士隐一类的人，“是神仙一流人品”。

《贾雨村的闲情与曹雪芹的闲笔》

事实上，雨村其人不同凡响的地方就在这里。

小说第一回，贾雨村赶考途中穷困潦倒，流落到葫芦庙安身。作为一介落魄书生，虽然衣着寒酸，但他的气质不寒酸，连娇杏这样的丫头片子，都一眼就能看出他衣衫褴褛之下的雄壮气概。“神仙一流人品”的甄士隐乐于结交他，不能否认有被他率性洒脱的个性吸引的成分，觉得俩人有心性相通之处，而主动慷慨赠银送衣，并修书相助，则显然是欣赏、爱惜他的学识才华和远大抱负。彼时的甄士隐怎会料想到，眼前这个青涩书生，日后竟会成为将他的爱女往火坑里推的衣冠禽兽呢。

第二回出场的冷子兴，作者在书中直接说明了他和贾雨村相互欣赏的缘由：“雨村最赞这冷子兴是个有作为大本领的人，这子兴又借雨村斯文之名，故二人说话投机，最相契合。”贾雨村欣赏冷子兴的商人才干，冷子兴看重贾雨村的儒生身份和文人气质。与冷子兴结交时，贾雨村应该已经有了官场经历和相当的社会阅历，不再是葫芦庙里那个整天只知道吟诗作对的愣头青，所以他才懂得欣赏冷子兴的实干才能，生意人冷子兴也才会跟他说话投机——这一点，我们不能简单地理解为俩人喜欢凑在一起吹牛谈天。比如在第三回开头，贾雨村刚刚得知朝廷起复旧员的消息，旁边的冷子兴立时就提出具有可操作性的谋官建议：“央烦林如海，转向都中去央烦贾政”。建议很简洁，只说了该说的，但内涵很丰富，背后的潜台词很多，而聪明绝顶的贾雨村也当场秒懂。可见，冷子兴不但深谙官场奥秘，洞察人情世故，而且手腕高明，精通折冲斡旋之道——这就是贾雨村所欣赏的所谓“有作为大本领”。而冷子兴看重贾雨村的地方，当然也不仅仅是文人的才学风度，还有他聪明的头脑和对人情世故的理解力——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，心性相投又段位相当的人，才能说话投机嘛。

与前述俩人相比，林如海对贾雨村的欣赏又更深一层。林如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？他是前科的探花郎，官至兰台寺大夫（就是御史大夫，职掌纠察弹劾），又是林黛玉的父亲。从科举和官职看其人，我们可以确定，林如海是当时最顶级的儒生和优秀的官僚（黛玉身上的遗传基因不是一般的猛啊）；由黛玉观其父，当能推知林如海应该是颇有风骨的文人。但他也并非一味清高之辈，而是深通官场之道，因此贾雨村一提复职之事，他便说：“弟已预为筹画至此，已修下荐书一封，转托内兄务为周全协佐，方可稍尽弟之鄙诚，即有所费用之例，弟于内兄信中已注明白，亦不劳尊兄多虑矣。”不但已经为贾雨村找好了可靠的推荐人，连上下打点的费用都替他筹划好了。林如海与贾雨村不过是雇主与雇员的关系，他为何对雨村复职的事这么热心这么主动？只有一个解释：他由衷地欣赏雨村。

贾雨村谋进林府为入府西宾，过了一年，贾氏夫人过世，黛玉守丧尽哀，他本欲辞馆，但林如海仍然力请留任，可见林如海对雨村的学识才华很是看重。当贾雨村虚言自谦，委婉询问推荐人的情况时，林如海非常客气地说：“若论舍亲……其为人谦恭厚道，大有祖父遗风，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，故弟方致书烦托。否则不但有污尊兄之清操，即弟亦不屑为矣”。话面儿上的意思是说，仁兄您是正人君子，我给您找的推荐人当然也必须是一位配得上您的正人君子，否则岂不是玷污了您的人品。事实上，作为提供帮助的一方，又是雇主，林如海这句话要反过来读：我内兄是正人君子，我相信您也是正人君子，所以才把您郑重托付给他。总而言之，这一番话既言简意赅地介绍了贾政，又巧妙地表达了林如海对贾雨村人品的高度信任。当然，除了学识才华和人品，他同样也赏识贾雨村的才干，否则不会这么倾力相助。

贾雨村果然没有辜负林如海。他怀揣“荐书”，进京拜见贾政。贾政“见雨村相貌魁伟，言语不俗”，首先就相中了这个人。加上“这贾政最喜读书人，礼贤下士，济弱扶危，大有祖风；况又系妹丈致意，因此优待雨村，更又不同，便竭力内中协助”，于是贾雨村复职的事情就水到渠成，很快谋了个肥缺。而此后贾政对雨村的赏识与看重，从前面提到的大观园匾额对联之事可见一斑，此处毋庸再述。

上述四人，从甄士隐、冷子兴到林如海和贾政，是贾雨村结交的最重要的几个人物。这些人无不为雨村所倾倒，不是意气相投，便是倾力相助。可见，贾雨村这个人，交得了隐士，玩得过商人，博得到士子官僚的青睐，也登得上豪门贵族的殿堂，个人魅力非同小可。

有的朋友读《红楼梦》，一提到贾雨村便忍不住恨恨地说，这样一个大俗人，怎么就做了林黛玉的老师呢，真让人反胃！其实大家细想一想，如果仅限于复职之前的所作所为，我们会看到一个什么样的贾雨村呢？一个出身寒微的书生，他样貌雄壮魁伟，为人率性洒脱，有学识有文才，又有远大抱负，通过自身的努力改变命运，科举入仕，身居庙堂则有才干优长，退处江湖能显名士风流，虽然对待甄家娘子的态度暴露出他薄情寡义的一面，但好歹还算得上不忘旧恩，些须瑕疵还是可以原谅的——一个这样的贾雨村，怎么就做不得黛玉的老师呢？事实上，从林如海的态度来看，他这个老师做得还相当优秀。

其实读者对雨村为黛玉师的反感，恰恰反映了曹雪芹的伟大，说明《红楼梦》是当之无愧的经典。一个伟大的小说家，他笔下的人物应该是活的，不是死的，是动态的，不是凝固的，随着故事的发展，他们会在书中经历世事，成长演化。而《红楼梦》书至第二回，这个时期的贾雨村，就正处在他挥洒名士风流的阶段。

于是我们便看到，贾雨村罢官之后，潇洒地卸下一身挂碍，“担风袖月，游览天下胜迹”。不料“游至维扬地面”时，贫病交加，贾雨村又一次旅途受困。同样是背井离乡，雨村前次沦落姑苏，举目无亲，无依无靠，只能寄居葫芦庙，每日卖字作文为生；这一回却是大不相同了，因为他如今已有科举功名傍身，又有仕途积累的人脉根基，恰逢机缘凑巧，便托旧友之力，轻松谋到了林府家庭教师的职位，体体面面地安身于官宦之家。

境遇不同，内心感受与言谈举止也迥然相异。栖身葫芦庙时，贾雨村每日为衣食前程发愁，平日有了闲暇，不是关起门来吟诗作对，抒发胸中郁闷，便是没事找人搭讪，街前碰见闲逛的甄士隐，巴巴地陪着笑脸没话找话：“老先生倚门伫望，敢是街市上有甚新闻否？”（这里闲话一句。雨村没事跟甄士隐搭话，应该是有蹭饭的意图。而甄士隐也接收到了这个信号，故此才说得两句话，便马上邀请他去书房聊天闲坐，等到饭点，不着痕迹地款待他。后来严老爷意外来访，雨村独自留在书房，一直到听说“前面留饭”，又没有请他，这才饿着肚子走了。世态炎凉嘛，炎、凉不能同处，前面严老爷正“炎”着呢，后面书房这位就只好“凉”着了）而这一回，落脚林府，衣食无忧，生活体面，闲居无聊的雨村游历之兴又起，“每当风日晴和，饭后便出来闲步”——曹雪芹就这样以他的如椽之笔编织出天衣无缝的情节，将贾雨村引导至城郊与冷子兴偶遇。

不过此处且慢！如果贾雨村一到郊外，什么事儿也没发生，就径直把他送到冷子兴跟前，俩人聚在村肆一边喝酒一边演说荣国府，那雕琢的痕迹未免也太明显了。曹雪芹自然不会这般生硬，既然赋予了贾雨村名士一般的闲情雅兴，他就会把这份闲情雅兴落到实处，于是就有了贾雨村郊游“智通寺”的闲笔。

话说贾雨村“意欲赏鉴那村野风光”，兴之所至，信步闲逛，于“山环水旋、茂林深竹之处”发现了一座破败的庙宇，“门前有额，题着‘智通寺’三字，门旁又有一副旧破的对联，曰：身后有馀忘缩手，眼前无路想回头”。 雨村被这副对联触动，走了进去，不料除了一个既聋且昏、答非所问的龙钟老僧，一无所获。雨村不耐烦地离开了。

这一情节在惜字如金的《红楼梦》里可谓着墨不少，但它旁逸斜出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，与小说的主线没有关系，是为闲笔。然而稍做解读便知，即便是闲笔，高明的曹雪芹一点也没闲着。

如前文所述，这一情节把贾雨村名士风范的闲情雅致落到了实处。而细品之下，我们会发现，作者的笔触其实暗含了更深一层的用意，他恰恰是用这处闲笔，不露痕迹地揭穿了贾雨村闲情雅致的假面，告诉读者，贾雨村并非真名士，亦非真风流！你看，破庙的对联写道：“身后有馀忘缩手，眼前无路想回头”，里面的龙钟老僧多半也真是“翻过筋斗来的”人，但贾雨村读不懂，也看不透——如果读懂了，看透了，那也就如“智通寺”的寺名，真正“智通”了。“身后有馀忘缩手，眼前无路想回头”，说的不正是贾雨村，还有贾府一干人等的众生相吗？雨村徒有名士风流之外表，而无“智通”之内在，所以他不懂，更没有“通”，于是他心烦意燥，必须离开。这样的贾雨村，只能回头往红尘更深处走，去到村肆与冷子兴把酒言欢，演绎那功名利禄、繁华富贵的红楼人生。

从第二回的后半部分开始，贾雨村从一个逍遥江湖的风流名士摇身一变为追逐富贵的名利之徒。正是有了这处闲笔，贾雨村的这个转身才会让读者觉得，完全是由他本人的内在秉性所推动，毫无雕琢突兀之感，一切都显得那么水到渠成，浑然天成。也只有读懂了这处闲笔，我们才能领会到曹雪芹在里面暗含的对贾雨村此后人生之路的指向——就是从这里开始，贾雨村脱下了他放浪不羁、洒脱率性的名士假面，以奸臣酷吏的本色迅速登上了贾府熙来攘往的名利场。

-The end-

主编 | 一叶荻花

制作 | 盈盈

潇湘虫鸣，男，潇湘人氏；生性疏懒，好读书而无破卷之功，爱文学又缺下笔如神之才，漂泊半生，一事无成；以法律为业，生活刻板枯燥，常以品评文字、臧否人物为乐，偶有诗酒相伴，即得意忘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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